《红楼梦》中人与法之十七： 有钱不是有钱人的错

红楼虽是梦，毕竟也曾是“红楼”。公侯府弟荣华富贵，绝对是花团锦簇气象万千！单举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宝玉机敏动诸宾”，其中描写大观园（贾府私人花园）的一段文字：“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门茏葱，奇花闪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瓦绣槛，皆隐于山岰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便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再问园中室内饰物，下人回曰：“汝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内帘子二百挂，外帘子猩猩毡帘二百挂，湘妃竹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怎么样？单看文字，已眼花缭乱万千锦绣了吧？又如，第三十九回“刘姥姥二进大观园”，闻下人们议论，今天大观园的姑娘奶奶们吃了一顿螃蟹，用了七八十斤。刘姥姥说：“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的了。”再如，当时贾府发“月钱”（于姑娘、公子是个人零花钱，于丫环小厮是工资），平均每人每月大约是2两银子。全府上下近千人。单此每月支出近2千两！让对比一下，当时一家庄户人家每月正常生活费支出大概需要2两银子。可知贾府多么豪奢！

刘姥姥们是羡慕但不嫉妒恨。大概因为知道贾府是托祖先之福，祖先为皇家爱新觉罗夺取政权出过力立过功，获封侯赐爵世袭富贵理所当然。朝廷也是这样向社会公开表示封赏原因的。唯其如此，当时民间的“仇富”情绪其实不算严重。只要权力不捞过界，不伤及自己，民众一般不无端仇恨有钱人。

今天呢，情形又如何？

今天，贫富差距依然巨大。律师作为典型的中产阶级，有个职业优势，既能结识富人，亦有机会接触穷人。我曾接办一案，一外地的当事人的私人律师要求去其当事人家里谈。坐车进入该老板的私宅大门后，车子再行驶（时速大约40迈）足足十分钟才进入会客区！当时已叹为观止。然而，也有穷到无以名状的当事人。有个当事人，我们为他儿子提供法律援助，使他从死刑改判死缓，这当事人全家一贫如洗，其父一定要表示感谢，从家乡湖南挑来自己种的一担花生……

贫富如此悬殊显然是不公平的。因此社会上所谓“屌丝”群体有强烈仇富情绪，莫名的对有钱人无端痛恨，也不问人家的钱是怎么来的，一概认定来路不正。这种民间情绪有时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例如几年前薄熙来主政时期的重庆当局就是这样，以均贫富为口号，迎合人民群众中仇富、仇官的心态，宣扬一种民粹主义，以口号及至实施行动消灭富人，实现低水平的均富。重庆朝天门码头一个托运公司、重庆市渝西半岛实业公司的王能案，被当局以欺行霸市为由判罪。50亿的资产被以“打黑”为名“黑打”，全部被没收。可是他的经营行为都发生在浙江绍兴，又如何在重庆欺行霸市？当时却获当地很多民众鼓掌叫好。似乎有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快意。实际上当时重庆当局的做法，是对国家法治建设的极大破坏。当权者完全视公检法只是工具！即便法律，也被视为仅是武器与工具，是供野心家操作利用的，不是用来信仰的。这是严重的法治倒退。在这种做法下，《合同法》、《物权法》乃至《宪法》，完全被藐视，被肆意践踏。

贫富两极分化是不公平的社会现象，不应该提倡和鼓励。但造成这种现象，不能单纯归咎于富人。有钱不是有钱人的错。

人性自私，是必然的、天然的。即便所谓“屌丝”，如果你让他变成有钱，他一样也来者不拒，甚至这本来就是他的终身奋斗目标，虽然努力奋斗成为自己痛恨的人说起来并不符合逻辑。如果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在制度上宣扬为建立本政权流过血汗出过力的人及其后代，有权享有比一般公民更加多的权利和财富，成为权贵，就如大清一样，这是“家天下”。孙中山先生“天下为公”的观念正是针对这个而来，正是在此感召下，民众跟随，灭掉了大清王朝。也正因此有了中华民国，继而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已经不宣扬权贵特权了。应该承认，单是不宣扬，已经是巨大进步，已属难能可贵，已经让法治建设有了向更有利于民生民主的方向发展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