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一： 两个少女的选择

即便身处清朝，人生的路，还是有一定个人选择余地的。我们来看《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副册”中的晴雯和袭人。两人都出身贫苦，自小被家人卖予贾府为婢，逐渐长大后，都出落得聪明伶俐。在贾府先是被派服侍贾老太君，表现深获贾母肯定，后被贾老太君安排去侍候宝贝孙子贾宝玉。这个工种，处于贾府上下除了主子们之外最令人羡慕的地位，是丫环奴婢们梦寐以求的，待遇既好，穿的吃的用的几乎和主子一样，还能直接接触主子，见世面开眼界长见识。若将贾府视作一间集团公司，晴雯和袭人虽是打工妹，也算是混到类似老板助理之类核心位置了。然而，两人的结局大不相同。晴雯受冤生病含愤夭折，袭人则深受王夫人（贾宝玉之母）的信任与喜爱，一直留在宝玉身边，先是预备将她嫁给宝玉为妾，后因宝玉出家，又获贾府礼遇，允其改嫁选婿，嫁给了富裕帅哥蒋玉菡，成为中产阶级夫人。

为何两人结局如此大不相同？两人都心地善良，都长得漂亮，区别在于，袭人懂得委曲求全，与环境妥协；晴雯则个性张扬，任性跋扈。两人共同的领导是王夫人。王夫人守旧、正派、固执，最担心儿子贾宝玉不走正途，生怕丫环“带坏”儿子。她对此立场、原则从不加掩饰。鉴此，袭人大概每天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表现得稳重大方，圆滑内敛，即使受宠，也并无丝毫张扬骄横，而是中规中矩，尽心忠诚。派她服侍贾母时，眼里心里只有贾母。待改派她去侍候宝玉，眼里心里又只得宝玉。因此王夫人心疼她，喜欢她，把她当成可靠的眼线，作为遥控儿子行为，约束防范其他丫头小厮的工具，并且自始至终都尊重袭人。晴雯呢，生性高傲，惯爱特立独行，长得又出众的漂亮，身材特别高挑妖娆，性感迷人，嬉笑怒骂，由着自己性子，其表现正是王夫人忧惧厌恶的那种。但其实晴雯心地很好，且颇能干，其针线工夫在全贾府排第一。她对宝玉忠心耿耿，并没有做过“教坏”宝玉的行为。为免宝玉被长辈责罚，晴雯在病中还撑起精神，为宝玉“勇补雀金裘”，通宵劳作，天亮完美收工时，直接不支昏倒，也仍然无怨无悔，说：我已经尽力，再好些连我也不能了。可说热情动人。然而因个性张扬，敢爱敢恨，身为丫环，恃宝玉之宠，居然曾故意以手撕名贵扇子取乐。无钱却任性，拒不与环境妥协，昂然活出了自己，最后结局是倒霉的，被王夫人认定是勾引儿子不学好的“狐媚子”，不容分说，被撵出了贾府。她性格骄傲而实质脆弱，离开贾府，哀怨凄惨，很快就病死在家，死时大概年仅十五、六岁。

现代社会，国家保护公民的人权。老百姓的生存、生活境地，当然比大清帝国的时候好多了。人权，是指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每个人按其本质和尊严享有或者应当享有的基本权利。例如自由权和平等权，生存权和发展权，人身权和人格权。倘若晴雯生于现代，完全不必受冤而死，她可以控告申诉，要求为自己恢复名誉！也可以自己辞职，打劳动官司，索要赔偿，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但是，正如以上定义所述，人权，是指人“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享有的权利。人权不可能超越时空。今天我们享有的权利，看起来是自由、自主的，倘过了若干年、几百年后让后人评价，肯定又是落后的，局促的。我们不能脱离所处时代，所处环境，去恣意地放纵自己。快意人生，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在战略上可以以此为方向，在战术上却是万万不可！谁愿意拥有晴雯那样的结局?

前几天我一个朋友诉苦，她的宝贝独生女儿正读大学二年级，读书成绩原本还好，最近和一个不爱读书、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男青年谈恋爱。父母非常失望，坚决反对，父母一数说要她和那男青年分手，女孩就对父母大发脾气，说父母是嫌贫爱富。干涉她的恋爱自由，操纵她的人生。学习既变得全不用功，花钱就反而倍加大手大脚，现在一见父母就伸手要钱，每月开支超过父母收入的一半!最近这女孩竟然在朋友圈频频发布生无可恋，想要自杀的意思。父母说，辛辛苦苦为女儿积攒财富，已有几套房产，都准备给她，以为可以保女儿幸福，那承想女儿和此等渣男谈恋爱，还近墨者黑，父母也接近崩溃了，叫我支招。我就建议一切按照法律办。女儿年满十八岁，固然可以享有自由恋爱的权利，但同时也应当承担独立生活的责任。父母对她已再无抚养义务。再给她钱花，给她房产，这在法律上是无偿“赠与”。既然赠与是无偿的、自愿的，也就同时意味着，父母完全可以不赠与！不如就借此机会，让女儿独立，也许这样她才有机会成熟起来。这女孩如继续骄横任性，飞蛾扑火，不计后果，行为与所处环境、地位极不协调，可能将来要为此付出代价。